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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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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別人的眼光嗎?為什麼?」

劉老師收到法院傳票的事,很快就在學校里傳開了,之前那個視頻熱度好不容易下去,該刪的都已經悄沒聲刪了,現在又被翻了出來。劉卓第打任小名的電話她沒接,也沒回家,硬著頭皮打給梁宜,梁宜說她出門了不在北京。「現在知道著急了?要不咱倆先談談,您委託您律師跟我談也行。」她公事公辦地說。

陳君航一個勁地催他趕緊攻略自己老婆,畢竟之前他倆都以為她不會動真格的,現在已經丟了正在接洽的好幾個商務合作了,學校也找他談了,發了聲明要求他暫時停課接受調查,走合理法律程序解決。雖然他本來除了講座也不排課,但架不住學生讀者粉絲多,消息不脛而走,他以前的專著和論文也相繼被翻出來分析,他便心虛起來。

「咱們還是盡量不要走到開庭那一步,不管結果怎樣,你口碑都會大受影響。趁著她還念舊情,趕緊能怎麼哄就怎麼哄,別讓她公開撕破臉,你的人設形象就完了。」陳君航恨鐵不成鋼地問他,「床頭打架床尾和的事,你一個大教授,這點都搞不定?我也是服了你了。」

說得容易,從他倆上一次爬上同一張床都過去三個多月了,去哪裡搞定?劉卓第覺得他不能坐以待斃,老婆面前的尊嚴哪有事業前途重要,決定放低身價,親自去求和。他知道她惦記她弟,每年只要有時間都要回老家待一陣,她一定是回家去了。

兩邊親家吃飯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麼鄭重的態度,結婚幾年之後,他這個陌生的女婿頭一次要親自登門。他知道她們家地址,任小名跟他說過,但他沒有她家人的聯繫方式,也不想提前問任小名,怕她直接拒絕,索性就直接去,讓陳君航備了齊全又昂貴的禮品,她媽,她弟,連她媽新老伴都顧到了,自覺還算禮數周全,兩人便上門了。

找到她家挺順利的,他讓身後提著一堆東西的陳君航幫忙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覺得還可以,就萬事俱備地按了門鈴。

半天沒人應,從貓眼能看得出屋裡亮著燈。他正想先自報家門,裡面有人猶豫著問,「找誰啊?」

「是任小名家吧?她在家嗎?」他連忙說,「我是劉卓第。」

「誰?不認識。」裡面聲音說。

找錯門了?他看看手機里地址,應該是沒錯啊,任小名每次回家也是這個地址。他正在奇怪,裡面窸窸窣窣有人說話,門這才突然被任小名她媽打開了。

「小劉呀!」她媽露出浮誇而過於禮貌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這是我老伴,老楊,你叫楊叔叔就行,他沒見過你,沒聽清楚,你別介意啊。」

楊叔叔樸實而憨厚,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你是名人哈,比照片里胖點哈。」

劉卓第不用看就知道陳君航肯定在身後翻白眼,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他收斂了。

「小名不在家?」劉卓第邁了一步進門,問。

「她說她有事,昨天就走了,沒回北京?」她媽一愣。

「啊,」劉卓第連忙說,「她有事,我應該提前問她的。」心裡卻犯了嘀咕,任小名回過家,但也沒回北京,不知道她去哪了。

任小名她媽把他倆讓進屋。陳君航恪盡助理的職責,大包小包的禮物堆滿了門口,看得任小名她媽一臉驚恐,「小名沒說你要來啊?」

「我臨時過來拜訪,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劉卓第解釋。「媽,這是我的不對,我們倆都太忙了,我本來回國後就應該先來家裡拜訪的,當時小名說不用,我就順著她了。」

她媽讓他倆在沙發上坐下,還是一臉疑惑但沒問出口,楊叔叔坐在一邊也既局促又尷尬。一時間四個人都沉默了。

劉卓第畢竟還是時刻謹記自己是個體面人,怎麼說也要完成此行的任務,速戰速決,於是面不改色地開口。

「媽。」他一臉誠懇,「我不知道小名跟你說了沒有,這段時間我倆有點誤會,她一直在生我氣,我以為讓她消消氣就過去了,但是她還沒打算原諒我。我就想,您了解她的脾氣,您幫我勸勸她。」

「你這車軲轆話說了一圈兒,所以你倆到底因為什麼誤會的?」任小名她媽直接問。

「呃……是這樣。以前我倆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專業很多課是相通的,我倆通常都是一起討論論文。今年呢,我有一份以前的書稿出版,小名就覺得,我沒跟她商量,怎麼說也得在扉頁寫個致謝什麼的吧,覺得自己面子上過不去,一直跟我慪氣呢。媽,您不做這個您不懂,其實像我們寫論文,文獻綜述是很大的一個部分,這部分就是融會貫通前人和同僚的思想研究,都是要互通有無的,至於原創和引用,我們也都會遵守學術界的規定,不會錯的,本科的畢業論文就要查重了,我們高校,能那麼輕易就隨便用別人成果嘛?這些呀,小名都懂,她也不在學術界很多年了,也不做這行,跟我較真純粹就是自己心裡不高興。我想著啊,怎麼把她哄開心了,讓她早點回家,這不,就來求您了……」

話說到一半,卧室門被重重打開,任小飛趿拉著拖鞋出來到冰箱里找吃的,看都沒看客廳里多了兩個大活人。

任小名她媽本來就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只好尷尬地轉移話題,「……那個,小飛啊,過來跟你姐夫打個招呼,這麼長時間也沒機會見面。」

任小飛砰地關上冰箱門,轉過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倆,點了點頭。

「打完了。」他木然地說,然後徑直回了自己卧室。

「……我們家弟弟就這樣,不太理人。」她媽訕訕地說,「……那個,你剛才說的那些啊,我也聽不懂,我們家可沒有你這麼高學歷的。你和小名的誤會,你們倆自己解決,她脾氣犟著呢,我早就不敢說她了。」

劉卓第看她媽油鹽不進只知道踢皮球,只好又說,「媽,那要不這樣,您給小名打個電話唄?我怕我突然過來沒告訴她,她不高興,正好在這兒,您幫我跟她說兩句。要是她回來,我明天就過來接她,我倆一起回北京。」

任小名她媽就有點猶豫,知道這麼打給任小名她多半要發火,就說,「還是不了吧,我也不知道她在路上還是在哪呢。你們的工作啊,我沒文化,不懂。」

「媽,您別這麼說,這有什麼懂不懂的?都是人之常情。您不是見過我爸媽嗎?他倆都是退休教授,但也是隔行如隔山,對專業以外的事情一竅不通,都沒什麼的。他倆對您印象都很好,說您通世故人情練達,才能教得出小名這麼好的女兒來。」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奉承,任小名她媽一頭霧水,和楊叔叔面面相覷,既不知道要怎麼接這恭維,又的確不明白他們兩口子間到底因為什麼鬧翻,正在尷尬,劉卓第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正是任小名的來電。

真是恰到好處,劉卓第忙不迭地接起來,好聲好氣地喂了一聲。

「你在忙嗎?」任小名的語氣倒是平靜,「有點事想問你。」

她肯定算著他收到傳票了,也在網上看到那些輿論了,但劉卓第也不能在她媽面前跟她說這些,就立刻說,「我在媽這兒。」

「媽?」任小名奇道,「哪個媽?」

這話問的,劉卓第心想,就說,「我以為你回老家來了,就特意上門看看媽,沒想到你不在。」

「哦,我媽啊。」任小名聽起來對他突如其來的拜訪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驚訝,反倒打了個岔,「你爸媽最近忙什麼呢?好像很久都沒聯繫了。正好你在我媽那兒,要不,你打個視頻,讓他們親家說個話?」

「啊?現在嗎?」劉卓第不明白她為什麼話鋒一轉問起這個,搪塞道,「他倆睡得早,要不,明天我讓他們打過來?」

「那就不麻煩你了,」任小名說,然後突然掛斷了電話。劉卓第這邊正在疑惑,她又立刻打了視頻通話過來。

他接起來,就看到任小名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但懟著臉,看不出來她在哪兒。她看了一眼劉卓第,「你真來我家了,」她說,「我媽在旁邊?」

「在,」他把鏡頭給到任小名她媽。「你在哪兒呢?」

任小名就把屏幕鏡頭調成後置。

「不用麻煩你打視頻了,」她說,「我在你爸媽這兒。」

屏幕里赫然出現了一對老夫婦的臉,兩個人坐在任小名旁邊,局促地搓著手,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根本就不是當初跟任小名和她媽一起吃飯的「親家」劉家父母。

「媽,」任小名在那邊說,「你還記得跟他爸媽一起吃飯吧?你看我身邊這兩位,認識嗎?」

她媽一臉懵,「不認識啊,什麼意思?跟咱們吃飯的不是別人嗎?這兩位是誰?」

「你猜,哪兩位是他親爸親媽?」任小名問。

劉卓第的臉色霎時就變了。

劉卓第貿然登門的前一天,任小名在家裡回看起訴的文件時,想到劉卓第的父母一向對他們小兩口的家事從不過問,簡直禮貌得算得上模範公婆了,覺得打官司這種事畢竟重要,他們如果關注自己兒子,肯定也會看到消息,她畢竟是兒媳婦,一聲不吭也不太好,就決定親自打電話跟二老知會一下。如果他們理解更好,他們不理解那也是情理之中,她也不怪他們,等事情解決了再找機會道歉。

她沒加過公婆的微信,只有電話號碼,就給婆婆打了過去。老太太接了,聽起來精氣神兒還挺好,「小名呀,」那邊說,「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聽這語氣應該是老人家不看手機,劉卓第也完全沒跟他們通氣,任小名想著要怎麼開這個口,就順便寒暄一句,「媽,您最近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老太太答道。

「爸呢?也挺好的?身體怎麼樣?」她問。

「都好,都好。老頭子在外面練太極呢,一會兒就回來了。」老太太說。

任小名覺得有點奇怪,以前劉卓第說他爸年輕的時候受過傷,有嚴重的腰病,平時不敢亂動,陰天下雨根本下不了床。

「爸現在腰傷恢復得挺好?」她下意識地問,「都能打太極了?」

「啊?……啊恢復了,這兩年腰還行。」老太太連忙說,「就活動活動,活動活動。」

「過年的時候我們買的理療儀好用嗎?」她問,「我是聽朋友說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就給你們買了,不過應該也就最多緩解一下,身體的事還是要聽醫生的,不能怠慢。」

「好用,好用。」老太太說,「一直用著呢,緩解很多了,還是你有心。」

任小名就更疑惑了,年後她問起劉卓第的時候,他說爸媽覺得理療儀又貴又用不上,以後可別再花那個冤枉錢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這樣說,聽起來也不像是有任何對她不滿的樣子,一頭霧水,連正事都忘了提,就敷衍兩句掛斷了電話。左想右想不對勁,她刷了一會手機,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就查了一下她公公婆婆電話號碼綁定的微信。

她婆婆的朋友圈不加好友不能看,只有一個頭像,中老年女性長輩通用的荷塘月色,什麼都看不出來。她公公的朋友圈倒是可以看十條,大多是不轉不是中國人,只有一條是自己發的照片,是一個嬰兒的小腳。

「戊戌,乙丑,乙丑,庚子。喜獲孫兒。」

孫兒?!劉卓第是獨生子,老家在西南邊一個三線城市,他爸媽有他之前是有過一個小孩但夭折了,沒有兄弟姐妹,他們回國遷戶口的時候她也看過他戶口本,確實是獨子。他爸哪來的孫子?

任小名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劉卓第瞞著她還有另一個老婆還生了孩子吧,這樣倒也合理,從來不催生的模範公婆本就快絕跡了,怎麼能這麼幸運被她遇上。

但有些細節說不通,且不說他爸一個退休教授竟然也會天天轉發不轉不是中國人,或者把自己孫子的生辰八字發到朋友圈裡,她回看了一下手機里那段時間的日程,劉卓第正在忙新書發布,每天跑活動腳不點地,要是真的他另有老婆孩子,那這分身術也是天賦異稟了。

她又仔細研究了一下他爸的朋友圈,看到這條孫兒下面有他爸自己的留言,「感謝親朋好友,王家之幸。」

王家?這就更離譜了,難道這不是他自己的孫子,是王家的孫子?那他感謝什麼?劉卓第他爸自然姓劉,也不姓王啊。她點開個人資料,他的微信號看起來是名字的全拼,能看出是個姓王的名字,她記得他爸的名字,沒半點關係。

一不做二不休,她在電腦里調出回北京之後遷戶口以及後來買房子的文件資料,找到了他原來戶口裡父母的身份信息和住址。

她跟她媽說要臨時出個門,果斷地訂了票第二天就走。當然她不知道在她去找他父母住處的時候,他正巧也在登門拜訪她老家的途中。

按圖索驥到了地方,是一處老城區上了年頭的住宅樓,也是他遷戶口之前的原住址。她敲響了門,給她開門的是一對樸素的老夫婦。任小名一愣,心裡立刻想明白了。跟她們一起吃過飯的那兩位親家,熱情禮貌,氣質儒雅,不僅僅是作為她的公婆,也作為劉卓第的父母陪他一起見過他的朋友,長輩,晚輩,言談舉止和劉卓第一樣知書達禮,大家都只當是家學淵源一脈相承。而眼前這兩位老人,雖然蒼老而憔悴,還是能隱約看得出劉卓第眉眼五官的來處。老爺子佝僂著腰,似有多年的腰傷,老太太雖然瘦弱又矮小,卻有一雙指節粗寬有力長著黢黑老繭的手。

一時間她既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找誰?」面前的老太太問。

「……請問,你們是劉卓第的父母嗎?」她只得開門見山。

老太太有些猶疑地點了點頭,又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著她,「你是,……我看過你的照片,你是我們家小虎的媳婦。」

一切都清楚了。那兩位老人家是劉卓第雇來扮演他書香門第出身的退休教授父母的,據他親爸親媽說,從他還在讀大學時就開始了,那時她應該還不認識他。「小虎上大學的時候,就沒讓我們去送。」他媽小聲說。

「小虎挺孝順的,賺的第一筆錢,就讓我們搬到城裡來了。」他媽說。

「大城市,我們不好去的,給他丟臉。他忙,也不好回來。就這樣挺好的。」他媽又說。

至於為什麼要找別人來扮演父母呢,或許是因為他父母都是靠雙手辛苦打工賺錢把他養大的沒什麼文化的粗人,或許是因為他不願意再被提起全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光榮歷史,又或許是因為他初次去北京的那個時候,就盤算好了要重構自己的人生。這些她並不能想明白,也只能有機會再當面問他了。

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當他看到父母蒼老的臉出現在任小名的手機屏幕里時,他所有想好的說辭全都忘了,客廳里燈光很昏暗,但他卻比站在聚光燈對準自己的台上還緊張,汗瞬間沁濕了鬢角,臉頰上的肌肉都不自覺地抽動起來。

「什麼意思?」身邊任小名她媽不解地問,又看看劉卓第,「小名這是在哪兒呢?」

即使隔著屏幕,任小名也知道她這一次是戳到劉卓第的痛處了,不過也讓她有些意外。她從前一直羨慕和崇拜他,現在看到他粉飾之下的過去,覺得他其實也挺可悲的,跟當年提心弔膽不願實陳自己家庭狀況的她也沒什麼大區別。但既然他努力粉飾了這麼久,就該想到這層遮羞布總有捅破的一天,也只能他自己收場。

「沒事兒,」任小名沖她媽說,「讓他自己跟你解釋吧,我在外面,明天回去。」說完,她乾脆利索地掛斷了視頻。

她婉拒了老兩口盛情邀請她留宿的提議,連夜改簽了紅眼航班回去。在機場等待的時候,劉卓第發來信息。

「回家嗎?談談吧。」

任小名她媽看出了他的尷尬,也把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也有點意外,愕然了片刻,像是在跟劉卓第說話,又像是跟一旁的老伴嘮家常,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家姑娘啊,刀子嘴豆腐心。她成天跟我吵,跟弟弟吵,但是在外面,她都是最看重家裡人,容不得外人說我們一句壞話。我這個媽,還有她弟弟,從小到大,給她惹了不少麻煩,但她嘴上埋怨歸埋怨,心裡從來沒有覺得我們丟臉。」

劉卓第已經完全無心再聊,慌亂地起身,前言不搭後語告辭出門。

陳君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驚呆了,除了任小名,他可謂也是劉卓第身邊最了解他的人,竟然也被蒙在鼓裡,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追問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憋了好久,憋出一句,「哥,你這殺敵一千自損一萬,我怎麼幫你啊,我也不會了。實在不行,你能不能化繁為簡,回家跪一跪鍵盤?」

劉卓第陰著臉沒有說話。

「你先回北京吧。」任小名回他,「我還有事。」

「傳票我接到了。」劉卓第說,「咱們倆的事,真的一點轉圜都沒有嗎?」

「有。我說過了,我什麼都不要,只有這本書是我的,對我來說,它有特別的意義。」

「你只要這本書,但我不止這本書,我還有這幾年來所有的事業,你別這麼殘忍。」

任小名想了想,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真的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嗎?在意到跟身邊所有的人撒謊,讓把你養大的父母連父母的名分都沒有?我本以為我就是個足夠自私的人了,原來你也是。」

那邊正在輸入了很久,卻沒有彈出一條回復。

周老師以前講商紂王和比乾的故事時說,聖人心有七竅,凡人呢,能通一竅就很難得了,大多數都還是一竅不通庸庸碌碌地活一輩子。怎麼樣才是通了竅呢,任小名也不太懂,但轉到文科班之後的某一天,班主任在復盤成績的時候難得地誇了她一句。「跟你分班之前那成績一比,現在算是有點開竅了啊。」

她便很開心。雖然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開竅」,但維持穩定成績對她來說好像沒有以前那麼難了,轉到文科班之後,第一次考試她還是班裡倒數,過了一整個學期,她已經穩穩地停留在了排名前半,偶爾發揮得好還能進班裡前二十。

她和柏庶約好要各自努力,一起考理想的大學,平日里三點一線枯燥的忙碌,兩個人也沒時間說悄悄話了。周末她沒事就不回家,留在學校住宿自習,用手機給她媽報平安。

發覺柏庶的異常是在馬上就要升高三的時候。她難得周末回去了一趟,她媽覺得她複習辛苦瘦了好多,給她做了好吃的,吃完還裝了保溫飯盒讓她拿回宿舍晚上吃。她就讓她媽多裝了一份,想著到了學校給柏庶帶過去,她知道通常周日下午柏庶都早早回來自習。

到了學校她先去柏庶的班級,周末教室里通常沒什麼人,只有幾個不回家的同學在自習,她沒有看見柏庶。她記得柏庶的座位在窗邊倒數第二排,但那個座位上坐著一個別的男生。

轉了一圈看到教室里有個女生出來,她就上去問,「請問柏庶在哪個座位啊,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飯盒幫我放她桌上?」

女生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找柏庶?」她說,「柏庶沒來學校了。」

「她沒來啊?」任小名說,「周末回家了?好吧,那我明天再來找她。」

「不是,」女生說,「她不來了。」

「什麼叫不來了?」任小名大驚。

上次點火事件之後沒太久就分了班也分了宿舍,李笑和趙子謙都去了另一個實驗班,原本從此相安無事,但到了這個學期,柏庶她們班的幾個家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學生那裡得知了這件事,聯名跟學校投訴,尤其是她同宿舍的同學的家長,認為自己家孩子跟柏庶這樣有縱火前科的學生同宿舍不安全,要求讓她換宿舍。同班同學的家長也要求她換班,馬上就要高三衝刺了,這樣的不安定因素容易影響到實驗班的學生們高考備戰。但一共就兩個實驗班,另一個班也不同意她換過去,李笑和趙子謙的家長更是暴跳如雷,甚至跑到學校來說這樣的學生就建議退學。

退學是不可能的,學校雖然對把柏庶塞到哪個班去沒有達成一致,但柏庶的成績他們是清楚的,不會漏掉一個有可能給他們提高清北錄取率的學生。那能怎麼辦呢,就妥善地建議她「請假」不來學校,並「特許」她可以正常參加高考。

任小名聽完愣住了,這可是高三啊,所有同學爭分奪秒不放過老師嘴裡每句話黑板上寫下的每個字的高三啊,缺掉的這麼多課業,怎麼補得回來,怎麼高考?

她跑到操場上沒人的地方偷偷拿出手機給柏庶家裡打電話。鈴聲響了好久,是柏庶她媽接的。聽到是柏庶同學,就叫了她過來。

「你怎麼不告訴我?」任小名著急地問,「你真的請假了?不來學校了?!」

柏庶的聲音透著和平日里一樣的淡定,「對啊。」她說,「他們不想看到我,就好像我總隨身帶著打火機要把學校點了一樣,我也嫌他們吵。」

換成別人的家長,自家孩子被學校強行要求「請假」,那怕不是要像李笑和趙子謙的家長一樣,撒潑打諢在學校大鬧一場,甚至到教育局去舉報,也不能讓自己孩子缺席高三這麼關鍵的階段。但她都不用看柏庶的臉色,聽語氣就聽得出來,她爸媽對於學校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甚至對於她不上學了這件事情還頗為滿意。柏庶說話聲音很輕,她爸媽在家,她也不想多說什麼。

「那,那……」任小名還是不放心,「那你就真的不來了?你都不上課,怎麼高考啊?」

「呃……就也差不多,」柏庶說,「反正高三前都學完了,剩下全是模擬,有真題就行了。」她頓了頓,反而略帶輕鬆地說,「正好不用在學校聽沒意義的廢話,可以自己管理複習節奏,我覺得挺好的,讓我高考就行。」

「……」任小名一時語塞,發現果然學霸和自己的思維不在同一個世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在心理層面安慰她一下,就說,「你別太介意你們班同學和家長說的那些話,別往心裡去。」

柏庶說,「為什麼要介意?別人怎麼說,怎麼想,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什麼都影響不了我,你知道的。」

任小名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沉默了很久,她只好說,「那,那咱們高考完再見面,還可以一起去遊樂場玩。」

柏庶就在那頭輕輕地笑了一下,「好。」她說,「我們一起回去找周老師,到時就可以跟她報喜訊啦。」

掛斷電話之後,她一個人坐在操場雙杠旁邊,浪費珍貴的複習時間發了很久呆,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現在也離她那麼遠了見不到面,突然覺得格外孤獨。要是自己也能做到像柏庶那樣心無旁騖該多好,任小名心裡想,快高考吧,考完就什麼都好了。

後來回想起來,越單調的時間便似乎過得越快,她幾乎忘記了那段坐牢一般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高三整整一年,柏庶除了幾次模擬考試,真的再沒來過學校。任小名有兩次考完試急三火四地去找她,但她第一時間就出了考場離校了,連句話都說不上。每次模擬考試放榜,任小名看完自己的,就跑去理科沖狀榜上找柏庶的名字,每次都在從上往下數的高位,她就比自己考得好還高興。

高考前那幾天在家裡休息,她拿著幾支筆,裝腔作勢沖任小飛拜了幾下,說,「祖宗,咱倆商量一下,你這回乖乖的,別給我惹事了,行不?」

任小飛就無語地看著她,「姐,我都說過好多次對不起了,還要我怎樣啊。」他有點委屈,「你就當我不存在,好好考你的試,行不?」

她媽在廚房裡做她愛吃的紅燒排骨,看見她胡鬧,上來拿走她手裡的筆,「別瞎胡鬧,快呸一下,怎麼說弟弟呢。」

任小名就翻白眼道,「那不是想求他饒了我嗎,他不作妖,就一切順利。」

她媽塞一塊排骨到她嘴裡。

「我們家姑娘,這兩年真的知道用功了,育才沒白念。」她媽有點感慨地說,「咱們家怎麼也得出一個大學生。」

任小名漫不經心道,「媽,你又沒念過大學,講究這個幹嘛?」

她媽就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媽當年不過就是被別人耽誤了,要是想念,說不定也能念。」

「被誰耽誤了?」任小名問。

「你。」她媽甩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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